老协和告诉你,什么是做医生的真谛正

准备一颗人文心、一副科学脑

在协和,有这样一个故事,经常被人提起:

年夏,林巧稚从鼓浪屿动身,赶赴上海考场参加协和的医预科入学考试,那次协和在全国只招收二十五名学生。最后一场英语笔试时,一位女生突然中暑被抬出考场,林巧稚放下试卷就跑过去急救,结果是:没能完成她原本最有把握考好的英语考试,林巧稚以为自己这回必定落榜了。可是一个月后,她却收到了协和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。原来,监考老师给协和医学院写了一份报告,称她乐于助人,处理问题沉着,表现出优秀的品行。协和校方看了报告,认真研究了她的考试成绩,认为其他各科成绩都不错,于是决定录取她。

协和自开创之时,就特别强调医学生的生源质量,学生要先读完医预科。「医预科」是年著名的Flexner报告中提出的建议:医学生入学前要有至少两年的大学基础,学习过物理学、化学和生物学。

协和规定的医预科时间是三年,以保证学生在进入医本部学习前,打下扎实基础,包括自然科学、人文科学和英语。

在协合创办之初,中国的综合大学尚达不到协和期望的医预科水平,协和就做出了一个决定——自己办医预科!在为医预科物色教授时,除了从国外聘请,还试图去找那些「受过很好的中文传统教育、同时兼有现代观点」的中国人。

严格的医预科教育,从一开始就成为协和办学的一大特点。

后来,中国的一些综合大学达到了协和要求的教育水平后,协合停止自办医预科,改从这些学校招生进入协和医学院。其中,燕京大学成了协和医学生的主要来源,逐步占到协和每年招生总数的三分之二。

燕大的医预科一成立便成为校园的焦点,医预科学生「人数少、质量高」,被称为燕大「精华」。

燕大对这些学医的学生有个规定:至少要选修人文科学的入门课程。

在当时的燕京大学,学生们有机会沐浴在大师们共聚一堂的浓重学术氛围中,比如听梁启超的弟弟梁启雄讲《史记》,听聂崇岐讲《中国通史》,听沈乃璋讲《普通心理学》,听赵承信讲《社会学基础》那时的燕大校园是他们的精神殿堂。

这些在综合大学的学习经历,使得医预科学生耳濡目染大师们做学问的方法,沐浴在浓重的人文氛围中。

当时学校规定:

医预科期间,学生必须读完中文、英文各一百九十二小时,生物三百八十四小时,数学九十六小时,化学五百四十四小时,物理三百八十四小时,还有经济学、社会学等社会科学;

结束医预科学习后,学生需要通过入学考试,并参考医预科的各门成绩和老师的推荐语,最后决定是否能够被录取进协和医学院本部;

在考试过关后,学生们还要经过一场很特殊的面试:教授请考生到家吃饭,边吃边谈,谈家庭、志向和对一些社会问题的看法等,一律用英语对答。

在此过程中,了解考生的举止、言谈、表达、思维和英语会话能力。

有人会问,在正式跨入医学院之前的医预科准备,究竟有多重要?是不是浪费时间?绝对不是!对于一名医学生来说,在正式接触医学之前,非常重要的基本素质是——准备一颗人文心和一副科学脑。

从本质上说,医学这一学科,试图理解的是一个与人类有关的永恒话题——人的自然本性。

协和的医预科设置,是一段看似漫长、实则必须的了解「人」的过程。它的存在,除了教授单纯的事实和技巧之外,体现了一所真正大学里的教育目标、更高的追求。

比如,塑造「整全的人」,实现一种更宽泛意义上的教育。真理的范围,远大于科学,科学家必须作为一个人,而不仅是作为一位专家,投身到探索真理的事业中。

自然科学的教育价值是培养精确观察的习惯,单纯就研究主题的教育价值来说,自然科学比人文科学要逊色很多。而人文科学的价值是:它允诺了一种对人类历史实质的领悟,一种对传统的参与,一种对人类潜能之广阔性的认识。

作为中国第一所八年制的医学院,协和如何选择「真正适合学医」的医学生?协和医预科的设置,就是要在八年中的前三年为学生打下广泛、坚实的人文基础和自然学科基础,塑造「整全的人」,为日后造就优秀的医学生做准备。

一个古老命题

中国著名的医学科学家、医学教育家吴阶平晚年,经常在各大医学院做这么一个著名的演讲:如何做一位好医生?

奥斯勒在年的演讲《行医的金科玉律》时这么说:「行医是一种艺术而非交易,是一种使命而非行业。在这个使命当中,用心要如同用脑。」

他还说过许多和医生职业有关的警句:

从每个病人身上,才可以看到医学的奇妙与特别,而不是从病人的表征上来寻求这些。

要从生命的诗句上来鼓舞我们每天例行的诊疗工作。

要从日常病房工作中接触的平凡人身上,感受他们的爱和喜悦,他们的忧伤与悲痛。

如何做个好医生?

中国消化病学的奠基人、著名内科专家、医学教育家张孝骞对这个问题的解释是:戒、慎、恐、惧。

他对临床医学的定位是「服务医学」,以病人为中心,向病人学习。用他的话就,就是:「医学不像其他学科,可以通过定律进行推导,通过公式进行演算;同一种疾病在不同的人身上有不同的表现。可以说,每一个病例,都是一个研究课题,因此,在病人面前,我们永远要当小学生。」

50年代后期,有一名医院求诊。病人入院时症状非常紧急,气喘、心痛,呼吸困难,很有些像心脏病。

张孝骞给他诊断过,虽然觉得心脏病依据不足,可一时也下不了结论。后来,他病情稍有缓和,便要求出院。不久,他突然休克,抢救不及,死去了。做尸检,发现是肺动脉栓塞所致。

这时,张孝骞才明白,发生栓塞的原因是由于他患有静脉炎。但当初问病史时没有问出来,也没有去翻他的老病历。

这个例子,他曾向许多人谈过。他说,要求一个医生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,但重要的是能从错误中总结经验,吸取教训,决不能固执己见。既要勇于坚持真理,又要勇于修正错误。

对自己已经做出的诊断结论,一定要用怀疑的眼光,多问几个为什么,并且随时准备在新的事实面前改变原来的结论。因此,张孝骞非常强调在临床工作中接触病人,强调掌握第一手资料。

他经常教育青年医师正确对待书本知识:「书本知识到底是间接经验,其中不少仍需要实践的检验,有的甚至不可靠。在医学的发展过程中,旧的理论被推翻,新的知识加入,新陈代谢,永无止境。所以书本无论多新,总是落后于现实。尽信书,不如无书。」

老协和人说的「协和精神」,很简单,就是服务病人、奉献自己。

妇产科专家杨秀玉认为,一个好医生,必须从每个病人身上体会,今天这里体会到一点,明天那里体会到一点,加以集合提炼。

年,杨秀玉所在的绒癌组有一位曹姓病人,呼吸没了,只有心跳,那个时候没有呼吸机,医生就用麻醉机代替呼吸机,医生得不停地捏麻醉机的皮球,一分钟捏十六下,所有的医生轮流捏,一直捏了七十二个小时,直到病人有了自主呼吸。

病人康复以后,到甘肃当了赤脚医生,成了劳模。他一直觉得自己这条命是医生捏回来的——事实也是如此。

什么是好医生?好医生在那时的标准,就是为了挽救一个普通患者的生命,连续七十二小时捏皮球。

协和是在培养医生,而不是培养现代医学的诊疗机器。以培养医学精英为定位的协和医生,不能有「高高在上」的姿态,而是要成为一位位散落在各地医疗设置、真切服务于大众、赢得敬重、生活在医疗这个行业里的知识分子,即使身为精英,也必须贴近这个职业指向的对象——病人,必须贴近大众去解决如何与社会产生联系的问题。

他既不能躲藏在自己的世界里,也不能丢弃自己作为知识分子精英的原则;医学知识既用来改进现实情况,也完善了自我。

「以病人为中心」这一句话,还有更深的含义——好的医生是治疗疾病,而伟大的医生是治疗患病的病人。

在今日,「做人」已是一个不怎么被提及的词,它和素质、品德这些类似的词,被今人视为过时的八股。但在说到医生这个职业时,做人却是一个不得不提的话题。

「医学有两座高峰,一座是学术高峰,一座是医德高峰。」从医生的职业角度来看,这个职业与「整全的人」有关,和整体的人类生活的境况有关。

倘若,疏于培养我们对整体的感受力,疏于向我们展示知识的广阔视野,疏于训练我们从哲学的角度思考问题,那么这一职业的训练必然是没有远见的,也是不彻底不人道的。

医生的耐心解释、富有同情心和对病人决不耍态度,这三点是处理医患关系的必备条件。

早在年就当选为第一批中国科学院院士吴英恺医生曾说,「学医不难,学成良医则不易。」

有人问他好医生的标准是什么?他回答:「好坏医生的分水岭就在于为谁服务和如何服务。」

在他看来,公、勤、严、廉,就是做医生的标准。公就是公私分明,至少是先公后私;勤就是勤学、勤干;严是学术上的严谨,工作上要严格,做事要严密;廉就是廉洁,不得以医谋私。

如何做一位好医生?这个古老的问题,从有了医学的那一天起,就伴随着那些希望深切理解医生这个职业的思考者。

吴英恺的公、勤、严、廉,张孝骞的戒、慎、恐、惧,是老一代协和人对如何做一位好医生的回答。

「以病人为中心」、「向病人学习」这样的话,虽然听来简单朴素,但在今日医生的实践中却步履维艰。

医学改变了世界,医学也改变了医生和病人,身外变化的世界同样也改变了医生和病人。但是在医生面对提供医学的对象——病人时,一切理论都应该回归到最初的本质,去思考一个最朴素的问题:

如何做一位好医生?

(文章选编自书籍《协和医事》,生活·读书·新知三联书店出版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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